晚风徐徐?

作者：o******7

音乐：@o******7创作的原声一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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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年4月21日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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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姐与弟，永远永远是不会对等的。
        去年的12月7日，当我把妻将卖豆腐脑之余的一片片零零碎碎的光阴拼接而成的一件紫色的披肩连同一箱馒头和油条寄给远在汉川的大姐，并写下一篇纪念文字同步发布在抖音的时候，突然收到汉川的幺妹发来的信息，她说:“二哥，大姐昨天出事了，腰椎骨折！”
        如同晴天一声霹雳。比我年长十六岁，已然年近七旬的大姐是经不起这样的摧折的。冥冥之中，姐弟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如若不然，我怎么会在姐出事的第二天一早，鬼使神差地给姐寄去一件抵御严冬的披肩呢？
        兄弟姊妹五个，姐排行老大。长姐如母，这辈子，她总是拼尽全力展开并不丰盈的羽翼，庇护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即便经受着狂风骤雨，她也要独自咬牙撑起小小的一片天。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仍试图瞒住所有的亲人，甚至连远在外地的女儿和外孙也没有告知。可是，被巨大的心痛与无助压得透不气来的幺妹，第二天还是冒着被大姐嗔怪的风险，偷偷告诉了我。当小妹说起，由于姐夫外出联系医护人员，大姐独自在家无人照料，为了上一趟厕所，这位失去行动能力的六十九岁的老人，只穿一条短裤，全身匍匐在冬日冰凉的地板上，从卧室一直爬行到卫生间的令人心痛的一幕的时候，小妹在手机那头偷偷啜泣，我在电话这头痛哭不止。
        小妹又说，腰椎骨折带来的难以承受之痛几乎摧毁了一辈子要強的大姐活下去的勇气，她甚至让姐夫给她准备后事了，她说她一分一秒也不想活了，她只想就此享年六十九岁。
        然而，谁能想到，大姐6日那天掉入了人生的冰窟，7日一早，她却一如既往地在手机里强装着笑脸给蒙在鼓里的我道了一声早安。
        作为弟，一直处于被关照的地位，所以我并不善于去关照姐。自从大姐倒下后，我开始学着关心她，正如她时时刻刻都关心着我一样。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开始，姐每天都会坚持在手机里给我道一声早安，风雨无阻，从未间歇。从2023年12月8日开始，我决定与姐互换一下角色，每天早她一步，给她道一声早安。一辈子没有恒心的我却将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今年今月今日，这也将成为我往后余生每天醒来的头等大事。
        也许是远方的弟每日一次的问候给了姐些许生存的信念，也许是姐如同路边的小草一样无比顽強的生命力始终在支撑着她，后来，姐扭伤的腰椎一天比一天好转，最后竟奇迹般地站立了起来。有一日，姐无意中告诉我，她每天都要早早地骑着电动车出门，赶往城市的某个角落去接受一次按摩椅康复治疗。这句话描述的场景令我似曾相识。我的油条店门囗，有时一大早会见到成群结队的老人一窝蜂似的涌向某个方向，等他们返回的时候，便见每人手上免费领回一只盆，或几个鸡蛋。一打听，原来他们刚才是去某个场所接受免费的按摩椅试坐，尽管在年轻人眼里这不过是卖保健品的商家玩弄的伎俩，但已然被各种疾病缠身的老人们，仍然乐此不疲，趋之若鶩。我不知道大姐所言的去接受按摩椅康复治疗是不是也属于这种。一想到远方的大姐也汇入了领取免费鸡蛋的老年大军的画面，我突然鼻头一酸，心头隐隐作痛。于是我一秒钟也不想耽搁，马上打开手机，在网上筛选了一套德国进口的按摩垫，又给照顾了大姐五十载的姐夫选了一款保护腰椎的皮带，寄往了心心念念的汉川。
        每次给大姐寄完东西，我会恳求她，不要给我回礼！不要给我回礼！否则我会生气的。我说，我们之间的这份姐弟情义，不可以等同于世俗之人情。倘若沾染上一丝一毫世俗中的礼尚往来，对于这份姐弟情义来说也是亵渎。我与姐之间义薄云天，这份情义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因为情义无价。
         我对大姐的恳求是有原因的。一直以来，大姐花在给弟寄礼物上的心思，比起弟来要多得多。譬如说，我发布在抖音里的拙文，常常以自己的日用品为题材，而我的日用品，多是一些经年累月的破旧老古董。写者无意，读者有心。我写的是岁月，姐读出的却是心酸。但凡我写到什么旧物，大姐便执意要给我寄新的来。有一次我写到我的油条店里的那台饱经沧桑的断头秤，大姐马上去汉川街头选了一台最好的秤，层层包裹之后，给她的弟弟寄了过来。后来，我再写身边的什么旧物件，必定要给大姐耐心叮嘱，千万千万不要再给我寄新的来。我说，弟是个对物质没有任何欲求的人，一辈子不修边幅惯了，一辈子淡泊苟且惯了。其实，姐寄来的新秤我一直视若珍宝，并藏于高阁，从未使用过，我仍旧用着我的那台断头秤，除非它哪天彻底失灵了。
        大姐什么都听弟的，唯独对于弟诸如此类的叮嘱与恳求，她却置若罔闻。这或许是世间所有姐姐的共性吧。这世间，姐与弟之间，永远是不等式。倘若“姐姐”这个称谓有长度，它一定是汉川与鄂州这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倘若“姐姐”这个称谓有深度，它一定是一千多年前的桃花潭水，逾越千尺。
        一年来，我与姐每天都在手机里互致问候，看似风平浪静，岁月安好。其实我知道，即便姐的右膝风湿痛和腰椎巨痛让她生不如死，以大姐一辈子不想让别人担忧的个性，她也绝不会在手机里向我透露分毫。我在姐的脸上永远读不到曙光背后的黑暗，温暖背后的严寒，微笑背后的眼泪。几天前，姐突然又在手机里兴奋地告诉我，有一件神秘包裹即将降临鄂州，其中，有一盒化妆品是送给弟媳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还有一盒，是送给弟的一部崭新的手机。
        那一刻，我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正如上一次，她没日没夜，将我所有的抖音小作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整理，并打印成册，然后把这本最不像书，却又比世上任何一本书都要宝贵的《江南好的人间烟火》寄给我的时候，我同样也经历了一次轰雷掣电的心灵撞击。这世上，只有姐，才能给弟制造一次又一次如此轰轰烈烈的惊世壮举。
        我想，一定又是因为在我以前的抖音小作文里，姐看到了我描写的我的那部伤痕累累的老爷车手机，于是心生恻隐。尽管我曾再三解释，我之所以坚持用一些破旧的老物件，不是因为舍不得买新的，而是因为我的骨子里对物质无欲无求。然而，在这人世间，对于同一件事物，姐与弟的注解，永远有着天壤之别。姐对于弟的关切一旦发端，如同滔滔江水，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当大姐的手机寄到的时候，我的那部老爷车手机刚好出了事，怎么也充不进电了。这一切仿佛又是天意，正如一年之前，我给大姐寄去那件披肩的时候，大姐刚好也出了事。
        后来，我与汉川那边的手机售货员小周取得了联系。小周说，我的大姐在她的手机柜台前整整踌躇了三天。我的大姐说，要给自己的弟弟挑一部世上最好的手机。小周和我的大姐颇熟且亲，不忍心让她花冤枉钱，于是耐心劝她，手机内存512G就足够了，怎么用也用不完的。我的大姐却始终不满意，小周无奈，只得把世上配置最強大的一款手机拿出来，这款手机内存高达1T，竟是512G的两倍。我的大姐如获至宝，她一字一顿地说，她的弟弟有世上最美的文字需要储存进手机里。
        在我与小周的交流中，我隐隐猜到，小周一定误以为我是大姐的亲弟了。我告诉她，我和大姐几年前相识于抖音，我们究其实没有任何血缘。
        然而，她又真真切切是我的亲姐，是我生命里的至亲，永远无人可以替代。这辈子，我，永远是姐的软肋，姐，永远是我的底气。这份旷世绝代的姐弟情义，远胜于这茫茫人世的任何血缘。 
江南好，写于甲辰冬月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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